原创言情小说 ~ 此情可渝
漫游
  我只是皮外伤,而阿平他……他的外伤虽不算严重,却一直昏迷未醒。医生说他撞到了头部,但只是外伤,估计很快就会醒过来。而按他身上的外伤来看,必须要住院一些时日。阿平在这里并没有亲人,于是由我为他办好入院手续,并联系了他的公司。
  次日,阿平仍然没有醒来。医院为他做了详细的脑扫描,结果仍是没有异常。医生说这种情况很特殊,根据少有的病例看来,有可能很快醒来,也有可能不再醒来。
  我愕然。要是他不再醒来,那么岂不是我害的?我岂不是要负责他的一生……不,说不定他很快就会醒过来呢!这个医生也说不准。想到这里,心里好过了一点。
  阿平的母亲接到我的电话联系后,在第二天傍晚,从乡下赶来了医院。医生跟她说明了情况,她的反应比较平静。坐在病床旁边握着阿平的手,静静的看着他。我看了她一阵,生怕她会胡思乱想,便开口安慰了她几句。从她的对答看来,她的情绪的确比较平静,并没有我预想般激动。要是她又哭又闹,要生要死的,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问我:“俺真是老糊涂,还没请教姑娘贵姓?”
  我答道:“阿平一般叫我小渝,伯母您也可以这样叫我。”
  “那……小渝姑娘,平儿的事真是麻烦你了!”
  “不!这事……”我本想说“这事我也有责任的”,但转念一想,阿平救我大概是因一时情急,连带自己失足。虽说我有责任,但我并不想往自己身上背,还是等阿平醒来,让他本人自己说吧。想到这里,我改口说:“这是我该做的。”
  “哎,幸好有你为平儿的事张罗,俺这个乡下人是啥也不会的。”
  “不,您太客气了。”
  “那……不知道你是平儿的……”
  我一愣,阿平没有告诉他母亲吗?既然这样……我于是答道:“我是他的好朋友。”我虽然答应了跟他交往,但对他的感觉只是好朋友的程度,这样回答并不算欺骗她。
  “哦……”她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继而笑了起来,说:“就是嘛!俺就想这傻孩子怎会有这等福气,找到这么美的大姑娘当女朋友呢!”
  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内疚,只好附和着笑了几声。
  “俺接到你的电话时,还有进来病房时,看见你坐在他旁边,就在猜想这事了。”她像是自我解嘲的笑着说:“哎,俺老糊涂,真是失礼了!”
  “不会……”
  “这孩子虽不爱说话,但有什么心事都会跟俺说的。早前他打电话回家时,好像有什么开心事似的,俺就问他是不是给俺找了个媳妇啦,他却说不是。”
  原来阿平和我的关系,他连母亲也没有告诉。
  我再一细想,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我和阿平在名义上的确是男女朋友,如果他跟别人说我是他女友,这是无可厚非的。而且我们交往已有两年,虽然我没向其他人说起,但阿平的熟人应该都知道吧。只要他向某类人说些暗示我们快要结婚之类的说话,那么这消息一定很快传遍我们身边的人。到时候迫于舆论,我不但不容易甩掉他,而且肯定会对我找新的男友构成阻碍,那真是吃不了兜着走……这招相当有效,我的一个朋友就是这样迫使她那犹豫不决的男友答应了结婚。
  但是阿平不仅没有这样做,甚至连连至亲的人也没有提起,这是为了什么?难道他知道了我并不是真的喜欢他,觉得没有希望才不向他人说起?那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和我交往?

  和伯母聊到晚上,我带她到了阿平的住处,安顿好,又教会她坐公车,再聊上一阵才回家去。她人很开朗,也很健谈,跟阿平内向的性格截然相反,真不敢相信是母子俩。
  躺在床上,思索着一连串的问题,可是一切都是推测,真正答案只有他才知晓。我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太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进房内,刚睁开眼睛的我不得已又合上眼睛。习惯了这光线后,我再睁眼看了看挂钟,十点半。
  “迟大到了!”我腾的从床上弹起来,跳了下床。我手上脚上都没闲功夫,只剩嘴巴闲着:“阿平怎么搞的?竟然没打电话叫我起床!”我拖着一只还没穿好的拖鞋,半走半跳的出了房间,蹦到餐桌前。
  餐桌上空空如也。
  刚睡醒的我,到这时才想起阿平入院了……那今天会否幸许是周日呢?抬头看看日历,是红色的!再仔细一看,24号,那不就是事故当天吗?就是说今天不是周日了!
  我胡乱的洗了口脸,然后一只手拿梳子梳头,另一只手打开手机。手机竟提示电量不足,马上自动关机了。真倒霉!我放下梳子,在梳妆台的几个抽屉里翻了好一阵,幸好找到备用电池。连忙装上去,还是提示电量不足。我很想摔手机,但觉得手上没力气,只好把它随便丢到一边。看着梳妆镜中自己那头蓬松无序的头发,心想:要梳好这头长发和化好妆,再坐车到公司,怎么快也将近午休时间,反正是迟到,干脆多请半天假算了。
  想到这里,我顿觉如释重负。于是慢条斯理的做完各样准备,还煮了个方便面当作早餐兼午餐,才关门上班去。
  走进写字楼,已经是午休过后。同事们都投来异样的目光,我也不在乎,直接走进了主管的办公室。主管向来对我比较宽容,这次也没怎么责怪我。至于这是什么原因,我很清楚。尽管多数同事没有直接表露出不满或嫉妒,但实际上我和不少女同事的关系并不融洽。

  傍晚下班,走出写字楼,才知道天正在下雨。我随便翻了一下挂包,又没有带伞。
  忽然,我好像听见了阿平叫我,四下望去,没找到他的身影。哈,我在做什么呢?真是笨蛋……以往下班的时候下雨,只要我没带雨伞,他总会打着那把黑色的雨伞出现在我面前。
“啊!”我失声叫了出来。
  虽然他每次都说碰巧路过,但也未免巧合得有点过分了。难道阿平他……他每逢下雨天都躲在那个街角转弯处,只要看见我没带伞,就会跑过来?
  向那转弯处望去,我仿佛看见阿平下班后气喘吁吁的赶来,冒着大雨站在那里,不停的向这边张望,期待一件可能发生也可能不发生的事……
  这时,我的心好像被鞭子抽了一下。
  其实他大可以来到我公司门口光明正大的等我,毕竟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想到这里,我又几乎叫了出来。如果他经常在这里等我,肯定会被认识我的人看到,那么我已经有男友一事就人人皆知了。难道阿平是考虑到这点才……
  我的心又被抽了一下。
  不会的!阿平那么老实巴交,不可能想得那么仔细和深入的。他顶多就会做些针尖线头的小事,像给我买早餐、打电话叫醒爱懒床的我、给我撕日历、知道我手机电池没电就替我充电……
  我的心不止被抽了一下,而是连续几下的重击。
  不!我不能那样想!他只会做些管家婆似的事情,就算没有他,我的生活也照样可以井井有条的!
  为了证明这点,我下决心要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


  两年里形成的习惯,不可能在几天里就完全改变。我仍然没吃上早餐,我仍然迟到,我的生活还是一团糟。
  好不容易撑到了星期天,但这么难得的周日,我却一早就醒了过来。还是去看看阿平吧。

  阿平仍然昏迷在病床上,表情仍像入院时一样,没有好转的迹象。
  他的母亲天天守候着他,虽然不算劳累,但整天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一定很伤心吧。
想到这里,我对他母亲说:“伯母,差不多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不如我和你出去吃顿饭,顺便走走,转换一下心情吧?”
  “这要麻烦你,怎么好意思呢?”
  “哪里的话,您来了几天,我还没尽过半点地主之仪呢。”我拉起她的手,说:“阿平有护士看着,不用担心的。”
  伯母看了看阿平,站了起来,说:“那好吧。”

  我和伯母吃完午饭后,走了附近好几个地方。看见她开朗的样子,我的心也好过了些。
  伯母她有着农村人的纯朴,很真诚、随和,让我有种想把心底话都跟她说的冲动。这让我想起了三年前和阿平初相处时,那时的我深信人心叵测,随便付出信任只会让自己受伤,所以我对任何人都不会轻易表露出真实感情。但他总是耐心的引导我,让我把心里的抑郁发泄出来,不经不觉间我们就成为了几乎无话不说的好友。
  或许是出于同情,或许是出于自责,又或许是想陪一下阿平,我说服了伯母回家休息,换由我来看阿平。看护病人这种又脏又累又无聊的事,以前的我是不肯去做的,但现在我却很乐意。
  病房里只有我和阿平两个人,十分安静,可以听见走廊上轻微的说话声,连窗外远远传来的阵阵蝉叫声也听得见。
  好久没有跟阿平独处,也好久没有跟他聊天,这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
  看着他的睡脸,我禁不住开口跟他说起话来:“阿平,好像好久没跟你说话了呢,闷着你了吧?哈,其实闷着的人应该是我吧……对了,我们公司新来了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我跟你说,他可有趣了!他老是记不住事情,刚跟他交待完的转头就忘了……”接着又说到我家楼下有户人家搬走了、街口有一家食店新开张……好像积压很久似的,一开始了就停不下来。我把这几天的琐事和心情,都一股脑儿的跟阿平说了。直说到开始觉得有点口渴,我才停了下来。说了这么多,就像把心中的烦闷和抑郁都释放出来,感觉整个人轻松多了。
  “阿平,我这才发现原来我是多么依赖你,没有了你的照料,我的生活乱糟糟的,已经几天没吃上早餐了,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啊。”说完这句,我觉得好像承认了他的重要性,便说:“但你放心,我正在重新学习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不说这个了。嗯,你有个很好的妈妈呢!我本以为和她一定会有代沟,没法应付的,没想到跟她聊天就像跟你聊天一样开心。”
  这时“喀嚓”一声,门开了。我扭头一看,原来是伯母。她走进病房,手里提着两个保温瓶,笑盈盈的说:“小渝,你肚子饿了吧?”
  我一愣,看看手机,快六点了。没想到光我自己一个人在说,也可以说上两、三个小时。
  “平儿的房间收拾得好好的,俺回去后没半点事可做,闲得慌,就去菜场买了些菜,做了两个家乡小菜来给你尝尝。”她边说边把瓶子打开,一股独特的香气随即飘了过来。
  “伯母,不是让您休息休息吗?怎么还要过来?”
  “俺这副骨头,要闲着反而不自在。”她已经把汤倒好,说:“来,不嫌弃的话就喝两口吧。”
  我接过汤碗,奶白色的汤面上飘着葱花,中间浮出半个角的是红萝卜。从香味判断,正是我喜爱的鱼汤。喝了一口,便不禁冲口而出:“味道很好!”
  伯母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我,还一边嘱咐小心烫着。我很快就把汤喝完了,说:“伯母做的鱼汤比外面的还要好上许多!”
  “呵呵,俺还担心你不喜欢喝鱼汤呢。”她一边把菜端出来,一边说:“俺不知道你喜欢吃啥,就按平儿喜欢的来做了。”
  “您是说……阿平爱喝鱼汤?”
  “是啊,他喝得比你还快,但就是不吃鱼。呵呵,是个奇怪的孩子吧。”
  我记得一起吃饭时,倘若点了鱼汤,阿平总是先让我喝个够,有剩余才自己喝……“来,尝尝这些菜合不合你胃口。”我的思路被打断了,接过伯母递过来的筷子。
  在我脑海中浮现过多次,但都马上被我赶跑的歉意又再次浮现。原来阿平一向待我这么好,处处为我着想,我却没有发觉,没有为他考虑过。而他母亲照看了儿子一周,难得有半天空闲,也不顾天气炎热为我做菜送饭。现在阿平因为我弄成这个样子,我却为了让自己轻松,自私到不想承认责任。我这样做,是不是太过……
  我开始怀疑自己一直贯彻的观念是否值得继续坚持。
  “小渝,怎么不吃?是不是不合你口味?”伯母见我不动筷子,开口问道。
  我摇摇头,夹上一口菜往嘴里送。但我的喉咙早就哽塞着,尝不出滋味来了。
  伯母看着我,样子变得不安起来:“哎,俺真是笨!这些乡下菜又怎么可能合你的胃口。不吃了,不要吃了。”
  伯母正要拿去我手中的碗筷,我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她抬头看我。
  我的眼眶湿润了,哽咽着说:“伯母……对不起!”
  “这……这有啥要道歉的呀?”她一脸的不解。
  “其实……阿平是为了救我才弄成这样的,是我害的,我……”我呜咽起来,一下间接不上话。
  伯母先是一惊,随后眼神回复温和。她伸手抚着我的头,说:“傻姑娘!平儿的性子俺最清楚。甭说你们认识,就算是不认识的,他同样会救你的。”她叹了口气,接着说:“他平时不爱说话,给人的感觉好像很冷漠,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实际上是个热心肠。”
我没能用言语,只能以点头表示认同。
  她用粗糙的手为我拭去眼泪,说:“俺不会责怪你,平儿也不会埋怨你,你就不用自责了,知道吗?”
  “伯母……”
  “哎哟,别哭了,看你这么漂亮的脸蛋,哭起来就不好看了,快别哭了。”
  “嗯……”
  “来尝尝这菜吧。”
  我好久没哭过了,这次竟然是在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面前哭。可是我不觉得丢脸,反而觉得像在母亲怀里哭的小孩一样,十分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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