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言情小说 ~ 此情可渝
漫游
  两个星期过去了,我慢慢习惯了没有人照料的生活,虽然不算井井有条,但已不再是一团糟了。而且我养成了新的习惯,就是每晚都会去看看阿平,跟他说说当天发生的事,和他母亲聊聊天,然后送她回家。
  我以为已经习惯了没有阿平的生活,其实不然,我每天跟阿平说话就证实了这一点。我宁愿跟一个不会回答我的人说话,是因为我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像阿平那样可以毫无顾忌尽诉心声的对象。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事实上我很孤独、很寂寞,总觉得没有人了解我、没有人值得信任。而难得有一个理解我、可以信任的人,我却没有珍惜他……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段一个人的日子,给了我一个重新审度一切的机会,看到了以前看不到的地方。我重新认识了自己,认识到那个自私丑陋的自己。也真正认识到阿平对我有多好,对我的生活是照顾得多么细致入微,对我的关怀呵护是多么的温柔体贴。而以前我对他的态度实在是……
  看着阿平本来就不丰腴的脸颊,现在更是凹陷下去,一种辛酸和内疚的感觉由心而生。我轻轻摸挲着他的脸,说:“阿平,你快点醒来吧,没有了你,我真的很寂寞。我……我真的很想你……你不要再睡了,只要你能醒来,我……”说到这里,我觉得脸上火热,但四下无人,便大胆接着说:“只要你醒来,我就答应当你真正的女友。”

  次日我去看望阿平时,把我吓得大吃一惊,要是手上提着东西的话肯定都丢了下来。
  阿平他醒来了!而且可以坐在病床上了!!不知道是否因为昨天那句话……总之感激上天!
  我此刻的心情高兴得实在难以形容,兴奋得一下子冲了过去,握起他的双手。要不是伯母在,我真想紧紧的搂住他。
  “阿平……太好了,你终于……终于醒来了!”我激动的说。
  “是的,感谢你的帮忙和关心。”阿平说的很平静。
  “你怎么跟我客气起来了?”我的手一抖,他趁机缩回两手。
  “这个当然,如果没有你的帮忙,这些天谁来照顾我妈?”
  “没关系,这是我该做的。”
  “哎哟,你们两个年轻人,怎么尽说这些客套话?”伯母插话了,接着站起来说:“俺还是出去好了。”
  “妈,您别误会,我和她只是同学而已,不是您说的那样的关系。”他急了起来,转过头对我说:“董渝,你来解释一下吧。”
  我惊呆了。
  感觉就像从天堂一下子掉到地狱。
  自交往后,他没叫过我的全名。

  医生经过各种测试,确认阿平的记忆一直到事故当天都很正常。而他记不起事故当时的情况,医生说这应是逆向性遗忘,即大脑为保护自身而自动将某段可怕、不安的记忆封闭。更重要的是他不单遗忘了事故的情况,还把我们这三年来的记忆都遗忘了!他关于我的记忆,大概只保留到我们在这城市相遇不久为止。至于原因,医生无法解释。
  我实在难以置信这种天方夜谭的,并且只可能出现在文学作品中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我面前。
  我紧张的一再追问,医生大概猜到是什么一回事,在最后单独对我说:“在人类记忆方面的医学研究仍未深入,我只能把可能性都跟你说。如果那段记忆对病人来说是不想记起来的,那么他自身就会抗拒恢复那段记忆,即是说靠病人自发恢复记忆的机会非常渺茫。但如果那段记忆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你可以尝试帮他回忆起来。”医生停了一阵,补充说:“如果无法让他恢复旧记忆,或许可以尝试创造新的记忆吧。”
  我明白医生想说什么。
  简单点说,就是阿平把喜欢我的那部分记忆都封锁起来了。没想到对于他来说,喜欢上我是一件痛苦到不想再记起来的事情。
  既然我想找个更好的男友,这种情况不正是天助我也吗?可是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一切都太迟了,我已经喜欢上阿平了。真是天意弄人,他喜欢我时我不喜欢他,到我喜欢上他后他却不喜欢我。
  如果能让阿平恢复记忆,那自然是最好的。但如果不行,我只能希望他会喜欢上我了。


  阿平出院一个星期后,他的母亲要回家乡去了。
  车站里,伯母对阿平叮咛了几句,然后过来把我拉到一边。她样子认真的说:“小渝,以后平儿就拜托你照顾了。”
  我一愣,向来只有阿平照顾我而不是我照顾他。继而我明白了她的意思,说:“伯母,我会尽力的。”我心里补充道:“如果阿平肯让我照顾的话。”
  她拉起我的手,说:“你是个好女孩,要是有你这样的媳妇,要俺死也能眼闭了。”
  我受宠若惊,急忙说:“不!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我……我一点都不好,我配不起阿平。”
  “俺不会看走眼的,你是个好孩子。”她轻轻的拍了拍我的手背,说:“俺没文化,大道理不会说,就跟你说俺在电视上听到的一句话吧:只要相信会成功,才有成功的可能。”
  伯母这么说,明显的是在鼓励我。
  “要是平儿欺负你,就跟俺说,俺会教训他的。”她说完,往我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我打开一看,写的是电话号码,凭印象就是伯母家里的电话号码了。
  “好了,小渝,俺走了。”
  “伯母保重。”日子虽短,我却舍不得她走。
  送走伯母后,只剩下我和阿平,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过了一会,阿平先开口:“刚才我妈说了些奇怪的话吧?你不要放在心上。”
  “奇怪的话……那伯母是否对你说了些什么?”
  “她……她说……”他支吾了一阵,说:“她让我多点约你出来……”只他脸上一红,慌忙补充说:“我想……我妈的意思是要我好好答谢你吧。”
  “哦……”我大概猜到伯母跟他说过了什么。我们俩的事要劳烦伯母操心,实在过意不去,于是说:“那现在你有空吗?”
  “啊?哦……有。”

  快一个月没有约会了,这次……算是约会吧?
  我们以前极少搭肩搂腰,只是偶尔会手挽手而行。但现在好像我身上长了刺,他总跟我保持着一只手臂以上的距离。要是我再靠近他的话,恐怕他会撞到墙上去了。我只好往车道那边走。要是以前,他一定会拉住我,把我当小孩子一样嘱咐:“走那边危险,你走靠墙那边吧。”坐公共汽车时,他总会把靠窗口的座位让我坐,说空气好一点。同打一把伞时,总是把伞向我这边靠,以至自己淋湿了半边身子……他是如此无微不至的对我,只是我发现得太迟了。
  忽然我的手臂被拉住了,回头一看,是阿平拉住了我。他马上就放开了手,说:“前面是红灯啊。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叫你好几次了。”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踏出了斑马线,而信号灯正是红色的,我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要不是我总能找点话题来打破沉默,这气氛真的很难受。
  快到中午时,他说:“差不多是午饭时间了,我请你吃顿饭,当作是谢礼吧?”
  “其实说到谢礼,应该是我给你才对。要不是那天你救了我的话,住院的人就是我而不是你了。”
  “虽然当时的情况我记不得了,但我想我是不会袖手旁观的,更何况我认识你呢。”
  我点了点头,这跟他母亲说的一样。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顿时喜由心生。我连忙说:“我们去一家餐厅吧!来,我带你去。”去那家餐厅的话,说不定对他恢复记忆有所帮助。

  餐厅没有什么变化,侍者也一如往常般殷勤。虽然我还是和阿平来,但是我们的关系却倒过来了。
  现在没空想这些了,我对阿平说:“现在是午饭,红酒就不必了吧?”
  “哦,你拿主意吧。”他没看我,只顾低头看菜单。
  有点挫折,但我不气馁,说:“但是那个就不会免了吧?”
  “那个?”他抬起头,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我,接着说:“那个是指什么?”
  “起士焗龙虾啊!我们每次来都会点的菜啊,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个……”他搔了搔头,笑笑说:“我真的没印象。”
  真是失望,看来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可是这龙虾,你一个人能吃得完吗?”他反问我。
  我一愣,问:“我一个人?你不是喜欢吃龙虾的吗?”
  “我想你弄错了吧,我一向都不喜欢吃鱼和虾蟹的。”
  他竟然不喜欢吃虾?!为什么他从没说过呢?难道……难道只是为了我喜欢这道菜的伴菜,他才……回想起他吃龙虾的样子,总是吃得那慢吞吞的。唉,我真是笨到家了!这事只要细心点就能发现,而我却一直都没发现。和我来这餐厅吃饭,每次都要他吃不喜欢的菜,真是折磨。他为了迁就我,让我吃上喜欢的菜,宁愿让自己受苦。我想类似的事应该还有很多,他为我付出的实在是太多了,而我竟然生在福中不知福。这些我曾认为是理所当然而忽视了的幸福,原来并非必然的。我开始讨厌我自己,憎恨自己。阿平这么好,为什么偏偏会喜欢上我这种人?他喜欢上我,只是一直默默的付出,却没有得到任何回报。除了伤害,我什么也没给过他。这样的我,还有资格让他喜欢吗?
  随后我带他去了那商场,那鞋店,还特意走了那电梯,但都没有什么效果。
  没希望了,他不能自己恢复记忆,而我连让他喜欢的资格也没有……既然这样,我还是放弃吧。
  “只要相信会成功,才有成功的可能。”耳边响起伯母临走时说过的话。
  我这么快就放弃,未免辜负了伯母的一番期望。阿平喜欢上我两年有余仍没放弃,而我才一个月不到就……不,不能就这样放弃!不管结果怎样,我也要再试试看。


  之后,我多次打电话给他,也有约他,但他多半会借故推搪。
  很想见到他,可是他常常说工作忙。很想听到他的声音,可是电话中他经常沉默。
  我被这份思念压得几乎窒息,几欲爆炸,再找不出释放的出口,我真的会疯掉。
  在手机短信中输入“我很想你”几个字,犹豫一阵后删掉,再过一会儿,又再输入,又再删掉,反反复复,始终没有发送出去。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发这句话又有什么用?我只好东拉西扯发些不相关的话语,来换取他只言片语的回复。本以为能籍此减轻少许思念的重负,没想到通过他寥寥数字的回复所传来的冷淡,却让我更觉空虚。我不敢多发,生怕他嫌我麻烦而讨厌我。
  白天的喧闹还好些,到了晚上我看电视、影碟,总之不让自己闲着。可是一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他的音容笑貌。只要一天下来没有联系,我就会因不停的想他而失眠。
  人真是奇怪,明明知道相思苦,偏偏对他牵肠挂肚。越是不想去想他,却越是不停地想他。越想越痛,越痛越想。

  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一个月、两个月……他没有恢复记忆的迹象,同样没有喜欢上我的迹象。这种难受的日子绝对是度日如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度过的,更想不通这两年他是怎样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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